[红]。
满目的[红]。
充斥了整个视野、弥漫了整个天际、透过了重重云层、仿佛从天穹之上倾塌下来的、耀眼的、灼热的、滚烫的——
[红]。
他此刻站立的大地上不时仍有狂风呼啸，卷积着尘埃如同沙暴蔓延。海洋映照着天空被渲染的如同翻涌的血液。触目所及的大地呈现出一种沙化的黄灰色，遍地都是碎砖裂瓦断壁残垣。地面上的道路龟裂成无数碎块，随处可见各种碎石砸出的坑洼。路旁伫立着一些斜插在地面上的黑柱，那是碳化的树木在这个世界上最后残存的痕迹。
到处都是破败的碎片，到处都是毁灭的渣滓。在这座废墟的中央残存有数十米高的巨塔。在某个曾经它是否也曾连接天地？然而如今已经倒塌在地化成了崩碎的漆黑的废墟。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尘埃，那是这块地方灭亡时留下的余烬，它们也曾漫天飘飞。那一日有无数的灰与火在天空之中一边飘荡一遍燃烧，飘到哪里就烧到哪里，将此地所有的有机物都通通点燃。
这是某种浩瀚的伟力蹂躏后留下的残骸的一角。然而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已经如同一具巨大的尸体般横躺填满了见神修的整个视野。
任何人置身于这个环境第一瞬间，浮现在脑海的永远都是畏惧，胆怯于自身的渺小。
“有客人来了！”
然后忽然一个尖叫的声音传入了见神修的耳朵。那声音尖锐高亢像是稚童，却又带着老年人的沙哑感和气泡感。尖叫的时候像是指甲划过黑板带起的滋啦声，难听的仿佛有人在抓挠见神修的耳膜。
“有客人来了！”
紧接着有数十个尖锐的声音啸叫着响起齐声说道。那些声音的音色各不相同，却不约而同的重复着第一个声音的话语。像是什么诡异的合唱班，合唱着什么让人并不愉快的曲目。
于是废墟开始滚动了起来，眼前刚刚以为是碎石和残片的东西忽然开始翻动，在地上咕噜咕噜的滚着。见神修的目光猛地盯了过去，那处碎片之中钻出一个莫名的球状物体，接着是球体下方连接仿佛是身躯的部分。那东西扒开废墟从那些尘埃和碎石的伪装下面钻了出来。迈着诡异的步伐朝着见神修站立走了过来。
你甚至很难用头颅这种形容词去描述那个球状物体。因为你在那个球体上甚至找不到动物意义的眼睛或者其他器官。那个东西就像是一个无数碎骨和碎肉拼凑出来的圆球。只是大概的聚在一起表达着某种“头颅”的概念。
“头颅”下面连接着白骨的躯干——也许能称那东西是躯干。那是一具一时间看不出何种生物的骨架，四肢长着羊的蹄子，站在地面上的时候却怪异的是一种直立行走的姿态。它迈步的之时动作显得格外的扭曲，那两条骨腿像是用火柴制作的小人般踉跄的行进。那些腐肉和碎骨挂在骨架上一荡一荡的，简直让人怀疑它这样夸张的迈步会不会把自己跑散架。
这看上去就像是孩童拼凑出的那种玩具——把各种互不相容的材料强行的并凑出人形的玩具。只是再顽劣的孩童也没法拿碎骨和碎肉当成制作玩具的材料，也没法让这样的“人形”真的像是这样跑动起来。
它跑到见神修面前几米的位置歪着头，像是在打量着见神修一般。然后忽然像是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再度尖啸。
这一次见神修看清了，发出声音的源头是那团碎肉头颅下方挂着的一小截残破的软管——那东西在空气中震颤着发出了声音，又因为其残破混进了破风箱般的漏气声。
“是坏客人！”那东西对着见神修尖叫道，只是不是第一个出声的那个声音。而是先前那个数十个声音中的一个。“是不请自来的坏客人！”
“是坏客人！”于是那数十个声音再度齐声道，难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接着重复着那东西的话语。“是不请自来的坏客人！”
“……吵死了。”
见神修皱眉。然而那[东西]说出那句话之后，就像是陷入了某种癫狂一般。在原地开始摆动了起来，那羊的四肢诡异的半空中扭曲挥动着就像是什么扭曲的舞蹈。“是坏客人”的尖叫声也疯狂的在那截软管中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尖叫，如同什么诡异的民谣。
“坏客人！坏客人！是坏客人！”
“坏客人！坏客人！是坏客人！”
“砰！”
猛地一声枪响，然后是血花炸开的声音。
“……”
整个世界骤然一静。
“我说了。”见神修冷漠的对着那团碎肉补枪。
“砰！砰！砰！”
一枪、两枪、三枪。直到那个东西被打的七零八落，不再从地面弹起。
“吵死了。听不见吗？”
“……”
场见一瞬间安静了几秒。
沉寂了半晌之后，又一处废墟咕噜咕噜的滚动了起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一蹦一蹦的跑到了见神修的面前。
这一次见神修认出那个东西是什么了，那居然是只一人高的肥硕兔子，长着正常的兔子绝对无法生长到的那种体型。它整体呈现出一种黑色，所以之前隐藏在了废墟中见神修并未发现它，此刻它钻出了废墟一蹦一蹦的跑了起来。见神修才注意到废墟之中居然还隐藏着体型如此巨大的东西。
正当见神修诧异这种地方居然还有活物的时候，它来到见神修的面前立了起来，露出了它孕妇一般巨大的腹部。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切口，看上去像是被什么利器切开了，隐约还能见到里面白色的脏器。此刻伤口早已干枯，呈现出一种腐烂的死态。
这种伤口它早该死了，可是它居然还动着。而且居然口吐人言。
“你是坏客人！但是坏客人也有照镜子的资格！我带你去照镜子。”
[镜子]、[口吐人言的兔子]
见神修双眼微眯，但是还不等他作答那个兔子就已经转身一蹦一跳的跳开了，巨大的身体在地上溅起一地沙尘。见神修站在原地沉默了一秒，感受着那些废墟中那些从各个阴影的角落里面盯着他的目光。皱着眉，小心翼翼的跟了过去。看着它走上一个黑色的小山。
“镜子就在那上面。”兔子指着黑山上面的某一处。
“你可以去照镜子！”
“砰！”
它话音刚落，见神修就直接抬起一枪直接击打在它的头上。那个半人高的兔子砰的一声骤然倒地，肥硕的身体在地面不断的痉挛着，却怪异的没有血液流出。
“你干什么！”一个尖叫的声音骤然响起，是一个响起的那个沙哑的稚童声音。
“我明明允许你照镜子了！”
但是见神修丝毫不为所动，仍然一枪一枪的击打着那个肥兔子的尸体。然后在尖叫声中走了过去，伸出腿一脚猛地踢开了兔子那个破烂的腹部。
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从那个腹部之中滚了出来。那个兔子的腹部里面根本就是不是什么白色脏器，而是尸体那苍白的皮肤。
那是一具人的尸体，体型和头发来看，应该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性。
“……这些就是消失的那些人吧？”
见神修沉默了一秒。
“出来吧。”见神修转头，换顾着这片废墟。
“你知道我不会去照那个镜子。”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个尖锐的稚童声忽然不沙哑了，一个矮小的身影从那个黑色的小山坡的背后走了出来，满是阴鸷的看着他。
那是一个带着帽子的女童，两只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苍白色，站在那个小山坡上居高定下的看着见神修。
“第一眼。”见神修道：“你不该让那个长着四只羊蹄子的怪物出来迎接我的，它的躯干是人类骨骼折叠反套的产物。被你拿来捏出了那个怪物。”
“那是我的朋友！”然而戴帽子的女童却护犊子般愤怒的尖叫。“人类不愿意留下来陪我。只有它们愿意陪我！”
“人类不愿意留下来陪你，所以你就杀了他们？”见神修冷眼看着她。
“我？我没有杀死他们。”然而女童居然显得很委屈，对着见神修恼火的大喊。“我是很友好的！我都满足他们他们的愿望了！都给了他们想要的体型！”
“你没有？但是你的朋友杀死了他们。”见神修冷喝。
“那是他们自己的恩怨。”女童天真的说道。“他们照了镜子，在镜子里面看到了我的朋友们。我只不过是给它们一个机会复仇而已。”
“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杀人偿命，不应该是你们自己的规则吗？”
照出了她的朋友们？自己的恩怨？
见神修的神情微动，用余光微微扫了一眼那个肥老鼠，果然在那个老鼠的耳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孔洞，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牌子。
用原本的体型对比那应该是一个很显眼的牌子，但是它现在的体型变化很大了，牌子隐藏在了毛发间，所以见神修第一时间才没能发现它。
这是一只实验室的小白鼠？可是无论哪个实验室都不会拿半人高的小白鼠给人做实验。
见神修的目光又扫到了地上的那具女尸。沉默了一下，明白了一切。
那是一个医学院的女学生。用小鼠做过解刨试验。传说中镜子可以照出死者的怨念。而人的形体可以改变……那当然动物的体型也可以。
她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学生。本该会成为一名很有潜力的医生或者老师。但是现在却死在了这里，变成了兔尸肚子里面的填充物。
“我只不过给愿意留下来陪我的一方一点小小的帮助。”
女童看到他的目光，在他对面笑嘻嘻的说道，捏起食指和拇指对他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一点点而已。”
“而且里面有许多是坏人哦。”那个女童笑眯眯的对着见神修说道。“偷偷告诉你，有一些人在镜子里面照出了人类哦。就包括前几天猫猫的那个，也不过是个家暴自己妻子，掐死自己家猫的人渣而已。这种人死有余辜哦~”
照出了人类，意思是杀过人是吗？
“可，那是我的事情。”
但是见神修只是冷漠地看着对面那个诡异的女童。
“他们杀了人，要怎么审判他们，那是我的事情。”
“你什么意思？”女童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
“我是雪见泽的搜查长。他们是雪见泽的市民。即使他们杀了人，要怎么审判他们，那也是我的事情。”这位搜查长红眸倒映着面前这个女童清晰的影子。他的眸子中带着潜藏的怒意，像是有火焰要讲这片废墟都点燃。
“你没权利选择要不要杀死他们！”
“可是他们是自己被我的朋友吃掉的哎。”女童显得有些生气。“当时他们不也是这么杀死我的朋友们的吗？现在我的朋友比他们大了把他们吃掉了！难道不是利索当然吗？”
“你的朋友？指的是这些怨念控制的尸体吗？弱肉强食是丛林法则，但是很可惜，我是个人类。”这位搜查长直接抬起手，对着那个还在抽搐的老鼠又补了一枪。
“而这些东西，不在正义的保护范围之内。”
“所以。你的行为谋害了人类的生命，僭越了我的规则。”
见神修目光冰冷，伸手抬枪，指向那个女童，锁定了她的眉心。
“我宣判你有罪。于今日……执行枪决。”
“我也宣判你有罪！你是坏客人！你杀了我的朋友！”
于是女童也猛地尖叫，上一秒她还在笑，下一秒，她的表情就忽然变得狰狞了。
“那你也留下来吧！替代他们！”
见神修眉头一皱，扣动扳机猛地开枪。但是毫无作用女童骤然化成烟雾消失，子弹只击穿了一层烟尘。整个废墟忽然开始震颤了起来。各种各样的碎石忽然在废墟的各个角落里面翻滚了起来，一样又一样的东西从里面冒了出来。
半人高缺了只腿的鸡、只有上半个身子的羊、一米多高发肿的老鼠，半米宽的蟾蜍……一个又一个怪物从废墟之中钻了出来。他们对见神修发出了凄惨的吼叫着。地面上到处冒着腐肉和死尸构成的生物，他们朝着见神修啸叫，对着她发出人类的怒吼。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数十道嘈杂的声音响起。甚至那座黑色的“小山”都忽然活动了起来。它站起来见神修才看出那是什么，那是一只长达七米的怪猫！它站起来比一座货车还巨大，站立起来足有两层楼的高度！它的头颅180度歪斜，因为生前它是被掐死的，但是现在它的怨气再度被赋予了生命。它的胸腔里面有巨大的心跳震撼着跳动！那心脏跳动的身影就如同战鼓敲响！张开口发出的是如同狮子般咆哮的怒吼！然而迈动步伐的时候却如同柳絮般轻灵。
见神修这才反应过来见过它！那一日他在郑宗的记忆里面看到了黑墙上生着两个灯笼般巨大的眼睛！事实上那根本不是什么黑墙！那是它的身体！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这些怪物齐声咆哮，在这废墟之中把他包围。浓浓的迷雾和云层将见神修围困，那些巨大怨灵无神的眼神中充斥着咒怨与杀意。
“……”
然而被包围的见神修没有说话。这个搜查长见此情形只是眉眼微微低垂，抬手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下一秒，这个男人瞳孔中红芒爆闪，然后——
猛然拔剑！
于此同时！天火之剑从高天之上！坠落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