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应该听听议长的建议的。”
走出了神社之后，那位年轻的议长秘书靠在拐角的一个阴影中，在见神修经过那个拐角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说道。
“假如您真的想改变什么，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选择也不是明知的选择。现在的时机，撕破脸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只会导致情况越来越差。即使搜查长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要为雪见泽的市民想一想，混乱年代才过去四年，雪见泽经受不起新一轮的动荡了。”
他的态度很谦和，语气也很真诚。
“同我上去再同那位花名小姐谈一下吧，现在后悔还有机会。整个雪见泽都知道，黑道在雪见泽是合法组织，我们Navi市政厅和朝日组、月读组是合作关系。现在的局势很稳定，一切都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一切在你们的掌控之中？”
见神修的脚步停下了，回头看向了那个年轻人。
在他的视线里，那位就像是大学刚毕业模样的年轻秘书带着那副普普通通的眼镜，靠在楼梯的拐角处。远处的灯光照不到他身上，整个面容都笼罩在阴影中。
“混乱年代之前雪见泽也承认黑道的合法性，那个时候黑道不过是市政厅暗地里养的狗。我们和外来的财团经商，需要这些黑手套帮我们处理那些见不得光事情。这是我们作为海岛城市的无奈。”
“可混乱时代结束之后，雪见泽被迷雾封闭彻底和外界断绝联系，这些已经没用了的狗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堂而皇之的走到了台面上来，公然从市政厅手中划走了治安范围，划疆而治。你的主子代表议会，甚至下场和他们一起同流合污。”
见神修的脸上满是嘲讽。
“你们管这个叫做[一切都还在你们的掌控之中]？”
“……”年轻秘书哑然。
“既然选择了同流合污，就别把自己摘的那么干净了。”
这位搜查长冷笑着拂袖离去，走进了前面的电梯里。
“多少有点恶心。”
“……那就恭送见神搜查长了。”
即使是这般被嘲讽，阴影中的那个秘书仍然保持了冷静。他不理解见神修凭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是他知道这个选择会招致怎样的反扑。
因此被见神修甩在身后之后，这位一场秘书只是默默对着见神修离开的方向鞠躬行礼，即使见神修连看都没看一眼他，也仍然一直鞠着躬。
电梯缓缓关门。就在门缝关闭的最后一秒，转过身的见神修才通过电梯那即将闭合的门缝，看到了那个停留在原地90度大礼鞠躬的年轻秘书。
远远的，他的礼节正式而完美，细节无可挑剔。
就像是在送别一个死人。
……
与此同时，天台神社。
“终究还是这样的结局啊。”
席间的客人此刻都已经离席了。朝比奈花名缓步走出了神社，酒店顶层的露台在灯光的照耀下宽阔又敞亮，这位十七岁的极道皇帝脱了鞋袜赤着晶莹白皙的脚走在露台边缘，斜偎着那钢化玻璃制造的露台墙壁俯瞰着下方的雪见泽，抬手摘掉了脑后那累赘的束带，任由高空的夜风吹乱了她的发丝。
她的神情显得有些怅然，依稀带着少许的惋惜。
“小姐。”山内椿和水虎从后面追了上来，快步走到她的旁边。
“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布置下去了。”
一身黑西装的水虎这样说道，宴会一结束之后这个肆意的汉子就马上把他的衣衫衬衫解开了，就像是解开了什么束缚一样，露出了下方纹身狰狞的肌肤。
“嗯。”朝比奈花名没有回头，只是仍然远眺这前方的夜景，口中随意的说道。“我知道了。”
“谈判破裂了的话……”水虎见状犹豫了一下，但是想到事情的重要性，还是说道。
“[那边]也已经启动了。”
“那不是早就商量好的事情吗？”花名还是没有回头，只是下意识的抬手捋了捋额头被风吹乱的发丝。
“按照计划行事便可，不必特地再来告知我。”
“……小姐。”
朝比奈花名这幅模样让水虎更担忧了，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说心中的想法。这个手持砍刀杀人也只是露出狞笑的汉子此刻犹豫的像是一个情窦初开准备送情书的初中生，站在花名的背后几度张嘴又几度闭上了。
“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朝比奈花名注意到了他语气里面的异状，回头瞥了他一眼，然后半是调侃半是随意的说道。
“你怎么也玩支支吾吾的这一套，平常不是说话从来不带脑子的吗？”
“属下……”水虎顿时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但是又思索了一会，然后像是灵光乍现一样忽然眼睛亮了起来，觉得自己找到了合适的说法。
“刚刚送别几位客人的时候属下有注意到。夜渡组那边对小姐今天的态度……有些不满。他们似乎是觉得，小姐您作为极道魁首，在这种场合代表整个雪见泽的极道，理应表现的更强硬些。”
他小心翼翼的说道。
“而您今天对待那位搜查长，各方面的表现，都显得太‘温和’了些，未免弱了朝日组的声势。”
“嗯？”朝比奈花名闻言嘴角勾了起来，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刚刚说的，到底是月读组那边觉得的，还是你自己觉得的。”
“十分抱歉，小姐！”
被戳穿的水虎顿时脸色涨红，立即后退一步开始鞠躬。
“是属下错了，请小姐责罚。”
“好了，也不必如此。”
一直站在旁边看戏的山内椿此刻终于看不下去了，这位女顾问对水虎翻了个白眼，站出来打了圆场。
“你家小姐没有要责罚你的意思，这种事情以后直接说就可以了。你不用学那些人去弄这种弯弯绕绕的。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
“是。”水虎满是羞愧的站了起来，但是闭口，不敢再提这件事情了。
“小姐早就猜到会是这种结局了吧。”
反倒是山内椿和朝比奈花名就这个问题继续聊了起来。这个女顾问此刻也学花名的样子，弯腰脱掉了鞋袜，赤脚站在地上。只是和花名的羽织短袜不同，她穿的是修身的西装套裙和吊带丝袜，动作间曲线毕露不雅也诱人。然而她好像就完全不在意这种事情一般，只是旁若无人的把鞋袜脱下来，然后随意的丢在了地上。
此刻的露台上还有雨水，鞋袜掉进水里立刻就浸湿了。担心赤脚的两人滑到，旁边的侍者马上就带着清洁工具走了过来，开始清理露台上的雨水。
“早就知道他一定不会答应和谈了？”
同样是斜偎在栏杆上的姿势，朝比奈花名沐浴在风中鲜红长发随风扬起，只让人感到高处不胜寒的怅然和风雅。然而灯光落在山内椿的身上，却只将这位女顾问身体每一道饱满的曲线都勾勒的清晰，每一道弧度都散发着勾人的魅力。
她甚至还抬手解开了胸前的两枚扣子，单手托腮对着花名娇笑。
“但是小姐你今天实在是‘怀柔’的过了头，这样示弱，被月读组他们看去确实不太好，家族里面也有意见的。”
“……”
朝比奈花名沉默了一秒，没有回答威望的问题，只是轻声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何如此选择。
“只不过是‘尝试了一下’这种程度的事情罢了。”
十七岁的少女微微仰起头，看着面前的雪见泽。她纤细的颈项在露台灯光的照耀下有优美的曲线。
“有些很多事情，即使你明知道一定会是这样的结局，你还是忍不住想去尝试一下，想去看一看事情是否是会有转机。但是这种行为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意义，甚至反倒因为努力过了，在结束的时候更加平添了几分落寞。”
“这话听起来像是告白失败的女高生。”山内椿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
“也幸好此刻别人都走了，不然这话要是被别人听见，怕不是今夜之后要生出许多闲话出来。”
“哦，我忘了。”然后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转头看了看下方一片漆黑的街景，眼神中是漠然的斜视。
“今夜过后，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后续了。”
在这个圈子里面，死人是不会有什么闲话的，只会迅速被遗忘。
“你啊……”
朝比奈花名显然是拿这个敢于调侃自己的女顾问没什么办法，只能摇头。
“就是喜欢说些不着调的东西。”
“比起这个，倒不如说说看小姐你为什么会这么笃定他一定不会答应？”山内椿微微歪着头，看着自家的这位小姐。
“针对见神修的谈判方案是我带队做的，我们一整个小组把他的都资料翻烂了，针对他情况量身定制了条件。无论是政治诉求还是社会地位都尽可能的予以满足。这一次是整个雪见泽的旧势力在试图拉拢这位新崛起的搜查长进入我们的圈子。各方都给出了价码垒加起来无比惊人，在我们看来这是绝对无法拒绝的优厚条件了，可是他甚至压根就没我们提出条件的机会，执意和我们撕破脸。”
女顾问面露不解。
“而小姐也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一样，为什么会有这个判断？小姐今天不也是第一见到他吗？”
“因为我读过那位见神修搜查长在议会的主张啊，那是个主张实质正义、同态复仇，要荡平雪见泽所有黑暗的[执法者]啊。”
朝比奈花名把视线远眺，看向了远处高耸的启明星塔。那是雪见泽中央商业区最高的建筑，是Navi市政厅的总部，即使是在这种阴雨的夜里也看到它辉煌夺目，在一片黑暗之中闪耀着璀璨的灯光。
“这种人就是那种顽固到显而易见的家伙，这一点不是很清晰吗?”
“我以为那是政客的作秀……”山内椿顿时沉默了。
“是啊，我也想过这种可能。”朝比奈花名点头。
“所以在会议之前我转成去找他聊了聊，确定了他说的全都是实话之后，我就知道必然会是这样一个结局了。”
“真是遗憾呐。”这位年轻的极道皇帝目光炯炯，语气满是遗憾。“他是个不说谎的人啊。”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的城市，朱唇轻起，轻声点评。
“很少见。”
“确实少见。”山内椿站在她身边，默默点头。
“所以我早就知道他一定会提出一个所有人都接受不了的条件了。元町那个街区的面积占了我们朝日组地盘的七分之一，寿町占了月读组地盘的八分之一。他其实也清楚，这是一个我们完全超出我们底线的条件。”
朝比奈花名转头看着自家女顾问。
“你们眼中我[怀柔]的过了头，但是其实我没做什么事情。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这次谈判必将破裂，我只是尽了我最大的努力看看能不能挽回这个局面罢了。我并不想发生这种事情，他们指定[计划]的时候我也全程都没有参与。”
“很可惜我失败了，我低估了这位搜查长的决心。我尽力展现出最大的诚
意，可是他甚至不愿意听一听我的条件。”
朝比奈花名皱起了她那纤细好看的眉毛。
“我只是单纯的想不明白一个问题，这场宴会的实质就是我们这些老人给他这位新人开价，邀请他上桌同分蛋糕。我们邀请他是因为我们认可了他的价值。他有多大的价值，我们就给他开多大的蛋糕。但是他上来就要我们两个街区……”
朝比奈花名脸上满是不解。
“他凭什么？”
……
见神修凭什么？
“搜查长！紧急事件！边缘区监狱半个小时前发生了冲突事件！十分钟前冲突升级了！犯人们正在广场聚众抗议！监狱那边请求支援！”
从神社内走出来，在下电梯那漫长的十几秒内，见神修耳中的蓝牙耳机像是要被人打爆一般疯狂的响着。一条又一条坏消息从通讯员希薇口中快速的说出，只是听声音都能感到那位女文员焦急的气息。甚至于此同时见神修还能听到通讯那头的搜查局大厅里面不断的响着各种嘈杂的铃声，往来的脚步声。平时鬼影都找不到一个的搜查局此刻却忙乱的像是街头的菜市，不断的背景的呼喊声顺着话筒传入见神修的耳中。
“插播！中央商业银行七分钟前被劫匪袭击！对方持枪挟持了十五名人质，警视厅已经赶去了但是对方疑似携带有重武器！正在呼叫支援！”
“插播！下城区一处仓库仓库六分钟前发生了爆炸！损害的仓库中出现了大量的变异动物！疑似受迷雾影响发生了变异！目前还无法确定变异动物的规模！下城区方面正在请求搜查局协助！”
见神修冷着面容，看着他眼前那个显示屏上代表着楼层的数字不断的降低，感受着电梯内那种细微的失重感，眼帘微垂。带着朱红手套的手已经微微握拳，像是在计算着什么时间。
“搜查长！紧急消息！”
通讯那头的希薇话音刚落，只是喘了口气的功夫。就好像被人叫住了，几秒的安静之后，立刻传来了希薇那震惊的惊呼声。
“高新区的武备库五分钟前被一伙暴恐分子袭击！暴恐份子分成两路，一伙还在高新区和当地驻防交战！另一伙携带大量武器往上城区方向去了！”
四个地区，四处险情，都需要搜查局支援。
对方对搜查局的内部结构很了解，清楚搜查局有四个紧急预案小组。原本这种重大案件出现一个都应该由两个小组协同完成两个小组后备支援。但是现在却一次性出现了四处险情，直接掏空了搜查局的预备力量。
“冷静，希薇。”见神修直接喝住了通讯那头的女孩，厉声说道：
“听我说！”
“是！”希薇咽了口口水，在见神修的耳机里能听到一声明显的吞咽声，他甚至能现象的到那个女孩紧张的面容。
搜查局是永夜事件后才成立的，各个部门都是在那之后才逐渐完善。这个担任文员的女孩其实也才上任不久，第一次遇到如此紧张的情况。
“让经验最丰富的第一小组去下城区的仓库处理发生变异的动物。我们是搜查局，对抗怪异才是第一要务。通知下城区治安让他们疏散群众，剩下的交给我们。让第一小组务必小心，对方极有可能是人工培养的变异兽。”
见神修冷静的说道，开始一条接着一条的布置任务。
“让第二小组去高新区消灭据守仓库的爆恐分子，告诉他们这是歼灭任务。对方是袭击武备库的亡命徒，接触敌人立即消灭，不要有任何犹豫。”
“让第三小组去处理银行劫匪，对方是持枪匪穷凶极恶而且手上有人质。可以考虑狙杀作战，但是一切以人质的安全优先，”
“让第四小组去处理监狱的问题，让他们保持克制，但是如果必要的时刻也可以动用武器，尽可能不要流血。”
“听清楚了吗？”见神修沉声道。“听清楚了就让他们立刻行动起来。”
“是！”希薇在那边立即点头，但是很快她好像就发现见神修的布置里面好像少了关于什么的安排，微微愣了一下。
“可是搜查长，这样安排的话，正在携带重武器往上城区的那伙暴恐份子怎么办？”
“叮咚——”
电梯落地发出轻响，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他们……”见神修走出电梯，把目光转向朝比奈大酒店的门外，看向了那深邃黑暗的夜景。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清场了，明明应该是上城区夜市最繁华的时间，路上却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两边的店铺度都已经死死的关上了门，就像是害怕受到了什么波及。甚至一路下来连先前在大厅中开宴会的客人们都已经不见了身影，整个区域之中就只有这间酒店还亮着灯光，走出这间酒店之后，外面一片寂静。
刚刚下过暴雨的夜晚一片漆黑，浓云还在天际之上密布着，道路上的街灯只能照亮周围的一小片区域。视线中是大片大片的黑暗，雨水在道路上形成了无数小小的水洼，折射着橘红色的灯光，也映衬的没有积水的地方更加漆黑一片。
“我大概已经知道他们是想做什么了。”
他轻吸了一口气。
“正好，也省的我还要去找他们。”
“什么？”希薇一愣。
“见神搜查长！”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本来已经空旷了的一楼大厅忽然冒出一个声音。一个西装男子从旁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跑了出来，看得出来他是跑步追赶的见神修乘坐的电梯。
见神修认得他，那是刚刚宴席中坐在朝比奈花名身后的人之一，是那位极道皇帝手下名为“河童”的暴徒。
他递过来一个相当有些分量的箱子，那箱子的形制让见神修异常的眼熟，眼熟的让他微微抬了抬眉毛。
X-2027款战术手提箱。里面装有一柄M17手枪和它配套的多种模块化组件，还配备有四个弹夹和100发子弹。配套齐全能在短时间里组成战斗力，是混乱年代之前的好货。
“这是我们家小姐给您的私人礼物，以感谢您莅临晚宴。”
那个黑道恭恭敬敬的双手将它递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