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下雨了。
上午十点，搜查局黑色的专车冲破了绵延的雨幕，驶进了AI电子中心的地下停车场。
雪见泽高新区·AI电子中心，一楼大厅。
“山田尚一？”
站在见神修二人面前的人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显得有些震惊，随后目光躲闪了几下，表情显露出了一种明显的局促不安，下意识的搓了搓手。然而犹豫了几秒之后好像才回过神来，似乎觉得这个状态不对，非常勉强的挤出了笑容，把目光转向了来访的二人。
“关于他……二位警官想问些什么事情？”
两人面前这个满脸肥肉的胖子姓赵，是AI电子中心开发部的一个主管，被害人山田尚一的上司。这次见神修带着助手玛刻夏斯来到这里调查，是面前之人出面负责接待他们。
只是面对搜查官的到来，这位赵主管表现出来的慌张实在是过于明显了，就连跟在见神修身边在社交能力几乎为“0”的玛刻夏斯都能看出来这个人的局促。戴着兜帽的少年下意识的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见神修，那目光是在请示要不要现在就逮捕他。
“人际关系、财富状况、精神状况等等等等，你所知道的全部。我们要尽可能了解和他有关的信息。”
然而见神修不动神色，只是平静的为他说明——虽然这位皮肤苍白的搜查长只是平静说话声音也显得格外冷漠。让玛刻夏斯拿出了一份文件，出示给了面前之人看。
“他与前天凌晨3点左右在下城区的一个巷子里面遇害，不排除他杀可能性，我们在对他生前的状况进行调查。这是调查令”
“遇害？！”赵主管猛的提高了音量，双眼瞪大。没有伸手去接那份调查令，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确认是真实到底之后，马上捣蒜般点着头。
“一定一定，您想问什么我们一定配合。”
出乎玛刻夏斯意料的是，这位赵主管震惊过后非但没有显得紧张，反而好像松了口气一般。
“我还在想他这两天为什么没来上班呢，打电话也不接，怎么都联系不上人，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玛刻夏斯看不懂这个反应了，不过没关系，本来出来调查也不需要他做出什么判断——这种事情自然有见神修去做，他只需要服从命令就可以了。
电话？
见神修心思微动，接着问道：“他没来上班，你有试图联络过他吗？”
“您看你您说的，员工没来上班，上司肯定是要询问是什么原因的。”赵主管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汗。
“我昨天早上就开始给他打电话了，加上今天一共打了十来个电话吧。一个都没有接通。一开始还显示不在服务区内，后面倒是在服务区内了，但是一直没人接。”
“不在服务区内？”
见神修没有放过这个明显的异常，这可是城市内部，雪见泽市内基站多且先进，绝对没可能出现“不在服务区内”这种情况的。
“我要看一下你的通讯记录。调查令我已经像你出示过了。”
“啊？呃……”姓赵的胖主管身子一僵，那种满是肥肉的脸上再度出现了明显的迟疑之色。
“这是在进行案件调查，希望你不要妨碍公务。”
迟迟等不到面前之人的回答，见神修眉头皱了起来，声音逐渐开始发冷。
他的语气其实仍然没有过多起伏，但是那双猩红的眼眸盯在面前之人身上，虚无之中似乎有股煞气渐渐锁定在他的身上。
“啊我……”
被见神修盯着的赵主管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咬着嘴唇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手机。挠了挠头，忽然凑近了点，对着见神修小声的说道。
“两位警官，能否去我的办公室，借一步说话？”
“可以。”
丰富的案件经历让见神修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不和身边的玛刻夏斯沟通，直接点了点头。带着他跟着面前的赵主管在AI电子中心的道路上一路穿行，来到了他的办公室里面。
“警官先生，给您看是公务，我没有任何意见。”
进入办公室之后，赵主任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两人的身后，甚至专门把头伸出去四处探了一圈，确认没有人看热闹的人跟过来之后，才放心的关上了门。对着两人哀求道。
“但是您看到的东西，能请您不要外传吗？”
“……除了违法乱纪的事情，其他的东西是你的隐私。”
见神修双眼微眯，上下打量了一眼，像是已经猜到了他在担忧什么。给出了这样的回复。
“好的，好的。”
赵主任擦着汗，恭恭敬敬的从口袋里面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然后双手递给了面前的搜查官。
“解锁。”
见神修没接，只是冷漠的提醒了一句。
“哦哦好。”赵主管好像这才想起了，连忙用指纹解锁打开了屏幕，把通讯记录调了出来，重新递了过去。
见神修接过，目光在通讯记录上那一连串不同女性的名字上面只是一扫而过。很快的找到昨天早上那几通署名是山田尚一的电话，时间大约在九点过后一点点。正是开始上班的时间。
赵主管所言非假，确实是发现没上班之后打的电话。
“拍照。”
他把手机递给旁边的玛刻夏斯，示意他留存根据。
赵主管的脸色有点发绿，欲言又止，但是看着见神修制服上那冰冷的搜查局徽章，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口。
“被害人山田尚一，在公司里大概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等玛刻夏斯拍完照之后，见神修接过手机递换给面前的人。只是看着这位赵主管慌忙把手机塞回去的样子，只怕是回头就会把联系记录全部删空了。
但是那和案子没关系，所以见神修只是打开录音笔递给旁边的夏斯，让他拿出记录册开始记录。
“山田尚一啊……”
拿回手机之后赵主管显得镇定了一点，至少能流利的回答见神修的问题了。
“感觉上是一个很精明的家伙。能力不错，也会来事儿，虽然个人能力上也没有特别顶级，但是他负责的小组效率很高。在我看来算得上是圆滑，不过我也撞见过几次他在办公室里当众训斥他的组员。不过比起这行许多死硬的家伙来说，已经算的上是会处理人情世故的了。知道该怎么处理问题。比那种能力一般又拨一下动一下的人，让人省心。会把自己的优势亮出来，也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各方面算得上是优秀，但是给人一种很急躁的感觉。他应该是……前年下半年进入公司的。去年就已经升到组长了。但是他好像还是不是很满意，我也听到过他在外面物色其他工作的传闻。”
赵主管回想了一下，给出了这样的评价。然后发出了一声带着些许不屑，但是更多的是头疼的感叹。
“他这一出事，我还得另外找一个人代替他的位置。而且他死的突然，许多工作方面都完全没有交接。这样他们组很多工作都要直接停摆了。”
精明？急躁？
见神修看着赵主管嘴角的那一抹不屑，知道这个人其实已经把话说的很委婉了。
恐怕在他心里，真实的评价应该是贪婪才对。
“他平时的经济状况怎样？”于是见神修接着询问下一个问题。“平时开销有给你留下什么印象吗？”
“他平时的开销很……很吝啬吧。”赵主任想了一下。
“他没离婚之前每天都是吃家里带的饭，离婚之后也只吃食堂。有时候公司团建出去聚餐，他也只点相对便宜的菜品，就算是下班之后出去喝酒，也只是喝最便宜的烧酒。”
“吝啬？”见神修眉头一挑。“你是想说他的经济很窘迫吗？”
“不不不，他的经济是很宽裕的。他是那种会和同事显摆存款的家伙，只是单纯抠门而已。”
“按理说他工资不低了。”赵主管这样说道，提到工资这个话题忽然目光扫了一眼见神修，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冒出来，但是看着见神修衣服上那根昂贵的丝绒领带，半途改了口。
“收入水平可能比您、额……比您的下属水准还要高一点。”
政务员工收入水平普遍比不过技术岗，这是很寻常的常识。
“嗯。”
对此见神修毫无表示，只是嗯了一声知道他的意思了，示意他继续说。
“但是这种收入从来都看不到他任何主动请客，发了奖金也从来不会和同时有任何互动，他又是组长，他的组员发奖金请客的时候也少不了他的。他也不拒绝，再加上离过婚，所以……”
赵主任皱了皱眉头。
“据说他风评不是很好。”
风评不是很好。见神修点了点头，表示他受到了这个信息。
“那么我们还有一些别的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里面见神修又问了许多问题，还是由见神修问，夏斯拿录音笔记录。问完结束之后已经大半个小时过去了，见神修才起身，按程序敷衍了一句。
“感谢您的配合。”
“没事没事。”
赵主管又擦了擦汗，也许是因为体虚或者肥胖，也许单纯只是因为紧张，整场谈话里面他出汗格外的多，即使办公室里一直开着空调，还是能看到他不停的擦汗。
“最后还有一件事情，请你带我们到山田尚一生前的工位去看一下。我们需要收集一些信息。再为我们介绍一下他小组的成员，我们需要问他们一些问题。”
“好说好说。”
赵主管带着他们出门，很快就走到一个办公室里，里面有几个人正在工作者，迎门就是一个空着的空位，上面还写着“山田尚一”的名牌。
他的电脑还摆在那里，桌子上还有没清洗的茶杯。
他们每个人都显得很疲倦，脸上有浓厚的黑眼圈，看到他们见神修就想到了开会时放的山田尚一生前的照片，那位被害人也是这样，神情疲惫，有着乱糟糟发油的头发，和长期熬夜带来的黑眼圈的黑眼圈。
“这就是山田领导的小组，那个是他的工位。”赵主管为他打开门。
“赵主管”办公室里有人认出了门外的人，对他打招呼。
“各位，这两位是搜查局的搜查官，山田遇害了，他们是来了解情况的，希望大家配合他们工作。”
胖主管对屋内的人点头质疑，然后对着他们介绍两人。
“遇害？！”
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了这样的惊呼声，见神修把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底——这一次他们的震惊显然比刚刚的赵经理真切多了。
“你们的组长山田尚一于昨天凌晨遇害，案子目前不能排除他杀可能性，所以我们过来调查一些事情。”
见神修随口解释了一句，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中走到山田尚一的工位前面，扫了一眼他桌子上还没关闭的笔记本电脑，伸出手去把电脑进行了开机。
整个过程中办公室内都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他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到四秒钟，电脑屏幕完成了开机，从外观磨损来看这台电脑应该已经用了一年以上了，还能有这样的开机速度，证明这个物件绝对是值得主人依仗的工具。
屏幕上显出出来屏保，需要输入密码才能开启，见神修抬头环视了一圈，出声问道。
“你们有谁知道他电脑的密码吗？”
“……”
没人说话。他们面面相觑，但是没人说的出来。
同事办公偶尔会遇到需要帮忙处理的情况，同一个小组的同事，大家在一个办公室里办公，还是这种电子行业，心大的人把密码告诉同事也很常见，而平时办公的时候看见了也不奇怪。
没人知道，说明他至少是一个相对谨慎的人。
于是见神修把目光转向赵主管，这种行业办公用的电脑通常都是公司配的，电脑属于公司财产也只用来办公。这种情况下，公司肯定对电脑密码有备份的。
“您稍等，我问一下。”看到他望过来，赵主管马上就明白了过来，掏出手机开始给某个人打电话，然后很快那边就回了消息，给了见神修答复。
“密码是0920。”
“听起来像是个生日？但是我记得他自己生在六月。你们谁知道这是谁的吗？”
见神修输入密码，电脑很快就打开了。电脑里面软件见神修绝大多数都不认识，应该是和工作相关的专业软件，而桌面背景是很惯常的香车模特，身材火辣的美女在屏幕上依车斜靠，妩媚妖娆。
很寻常的桌面，不能根据这个桌面就定性什么。见神修也直接无视了那些他压根就不认识的专业软件，打开背景设置，找到历史记录。
一列列的各色模特美女。
这不见得能说明什么，但是显然也是被害人性格的一个侧面。
“好像是他前妻的生日，他们离婚之前那天他前妻来办公室找过他。”
这个时候办公室里终于有人鼓起胆子说话了，回答的是之前见神修之前提出的问题。
“办公室电脑的密码修改需要申报，我们的密码基本都是入职的时候设置的，那个时候他还没离婚。”
离婚之后，仍然使用前妻的生日作为密码。
到目前为止，已经许多信息指向被害人这位前妻了。
“物证袋。”
于是见神修把电脑合上了，让玛刻夏斯拿出一个透明的袋子把电脑装了进去，封了起来。
“这台电脑我们暂且当做证物收走了，等用完了会换给你们的。”
“好说好说。”赵主管点头。“就是电脑里面的文件都是公司机密，还请注意……”
“清楚。”见神修把证物递给玛刻夏斯。然后看了看周围那些紧张的人。“我还有一些问题想问一下他们，依次单独询问每个人。能否借用一下这间办公室？或者我带他们回启明星塔。”
“就在这里吧，只是借用一下办公室而已。”赵总监一口答应，也环视了一圈这些组员。“想必他们也不是很想去搜查局走一趟。”
世人皆知搜查局是雪见泽最神秘的部门，传说那个部门里面的人都是些杀人如麻的暴徒，他们会对敌人持枪爆射，拿着刀连恶鬼都能处决。
不过看着见神修和他旁边那个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乖巧兜帽少年，也许那个疯子部门里面还是有那么几个正常人的。
这位赵总监虽然在私人关系上乱搞，但是对他这些属下还是颇为维护的。
“嗯嗯嗯，就在这里吧就在这里吧。”
旁边的组员连连点头，虽然他们都认不出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就是搜查局的局长，但是显然都听说过“搜查局”的“赫赫威名”。
“那好，事情已经差不多了。赵总监你可以先回去了。夏斯……”
见神修转头看向旁边的助手。
“你先带他们到外面等候。”
“你留在这里，从你开始吧。”
他指了指最内侧的那个人，被知道的人明显精神一紧，露出苦笑。
很快，其他人都被带出去了，只剩下那个被见神修留下的男子。
随着咔嚓一声门响，屋子内部骤然安静了起来。
“坐吧，不用紧张，只是很普通的走访而已，我只是问一些和被害人有关的事情。”
见神修也看出了面前之人的紧张，但是显然他并不在意这份紧张是否会对接下来的问答造成什么影响。这位黑衣的搜查长只是随意的找了一个空着的桌凳坐下，拿出从夏斯那里要过来的录音笔，展开记录册翻到新的一页。
然后他抬起头和那人对视，那一瞬间就好像一记重锤敲进了男人大脑中一样，无法抗衡的冲击忽然袭来，两人的精神万分之一秒内骤然共鸣。男子的身体猛地僵硬了，瞳孔中倒映出见神修那猩红的眼眸。摄人心魄的幽光同时在两人的眼眶中出现，顺应着某种古朴而悠远的韵律癫狂的摇曳着。
然后……悄然绽放。
“希望你……”
见神修的声音落尽男子耳中像是从遥远的宇宙深处传来。
“诚实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