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为何要活着
潘多拉星球的表面,空气中似乎蕴含着一种原始的骚动,下一刻,也许那毫无规律的电磁风暴就会席卷而过。但在鹰族越来越小的包围圈里,多处被子弹擦伤的乔治,已经不再寄望于此了。也许电磁风暴会来,也许会让许多停留在地表的鹰族受影响,但那一切,看来是在他倒下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人不是机器,伊薇特打光了四颗榴弹以后,又匍匐着上前,捡起一把突击步枪,但她拉枪栓的动作,已经不再流畅。已经构建了机枪阵地的鹰族,开始用交叉的火舌,对她和乔治栖身的区域进行火力侦察。就算他们灵活得象猴子,这样被一步步的压缩活动空间,最后的死亡,相信不需要太长久的等待。
“你觉得我们,还能活多久?”乔治手上的重机枪,倒是越来越精准了,三发子弹的短点射,又撩倒了两个鹰族尖兵。随着手上机枪不停的颤动,多年以前那精锐部队火力手的感觉,一点点回到他的身上。但这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他只有极短的一截弹链了,用这个黑人士兵的话说:“操,剩下弹链比我的鸡巴还短!”
伊薇特咬下手雷的插销,对乔治道:“我们可以活得很久……”她振臂把手雷扔了出去,“至少比它活得久!”剧烈的爆炸,掀翻了鹰族想从侧面包抄的三人小队,乔治的重机枪,两个短点射,让这三个鹰族永远躺在那里。
就在这时,四周的空气之间,出现了细小的碎裂,如同瓷器要崩裂的前兆一般。乔治扔下手下的机枪,抄起后腰的工兵铲——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不是当年那个精锐士兵,一个后勤部门的军官,怎么可能随携带工兵铲?
“跑!”他重新操起机枪,冲着伊薇特怒吼着,“医生,别让我白死了!”
不要让我白死。伊薇特知道乔治已经下了决心,战场并不象电影,有足够的时间去话别,一句话,就足够了。她扔下手中的突击步枪,从巨大的树干后,鱼跃而出。解开基因锁带来的精确计算能力,在这种挥霍着每点精力的战斗中,不断的提高着,来到此刻,已经足以让她估计出大部分鹰族士兵枪弹的轨迹。
乔治肥胖的脸,因为过度的用力,扭曲着,多年来酗酒的坏习惯,让他吼叫时,喷出的口气尽是恶臭,硕大的肚皮胀暴了军服上的两个扣子,重机枪巨大的后坐力,让他身上的肥肉,可笑地波浪状起伏。
但这一刻,丑陋的胖子乔治,他半蹲在那里,不比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个勇士逊色。他击毁了一个接一个的鹰族士兵,当他打完手中的弹链,去捡起伊薇特扔下的步枪时,突击步枪的子弹,无法如重机枪一样有效的撩倒鹰族,于是,血花开始在他身上迸放,乔治被击倒,倒他手上的枪口仍在喷出火焰,越来越多的鹰族被他吸引……
伊薇特奔上十来步,如猎豹一样扑上前方的巨大树干,两把战术刀插入树干,将她整个人挂在上面,交错的子弹如数条火链,鞭打在她脚下的树干,然后向上延伸,一秒,或者更短的时间里,那两把插在树干上的战术刀,便被打断,便伊薇特已失去踪影。
九个包抄过来,以伊薇特为目标的鹰族战术小队,马上开启电子眼上的温差和生命征兆探测模式,而作为领队的指挥式鹰族,则立即启动了“号角”程式,在它的信号覆盖范围之内,所有的鹰族士兵,再对中央芯片执行超频,瞬间提高反应速度、监视分辨率;并且不惜代价开放能源——能源耗尽它们将变成一堆废铁——短时间内,改良鹰族行进缓慢的问题……
而巨大的树木顶端,伊薇特感觉自己无法计算,从这颗大树的顶端,借助枝条的弹性,成功跃到前边大树上的角度。因为无论从那一个角度,任何力量,都不超过2%的成功率。但伊薇特看着身前那空气中,愈来愈大的裂隙,她把那个挂在颈上的储存器含在嘴里,奋力一跃!
“号角”程式的启动,九支鹰族小队的战力得了瞬间的提高,它们发现了跃出的伊薇特,各种精良的光学、电子监测数据,将织编出一张火力网,网中是滞空状态无法改变前进轨迹的伊薇特别,它们举起了枪,它们……在机械身躯的各个接缝之间,冒出了青烟,伴随着散发出来的,是一股股焦臭的味道。
空气中出现裂缝,就是电磁风暴的前兆。
而之前重型卡车上撒出的银粉,良好的导电性,在风暴开始,就让鹰族的机械身躯内部出现问题了:无数肉眼无法看见的电弧,在那些被鹰族通风系统吸入的银粉之间流窜,而需要风道冷却的,都是鹰族躯体内的发热部件,通常就是各种芯片,电弧不单可以通到短路,而且让芯片工作在一个不稳定的状态……
老天是公平的,伊薇特所等待的电磁风暴,没有在最短间隙时间里出现,但这2%的机率,却被她捉住了。然后她重重地蹬在树干上,极快地,连接翻了七八个空心跟斗,缓了冲击力之后,抱着树干,快速滑落,手套、、护肘、护膝,很快就在这种急速的摩擦里破损,但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这是乔治用性命换取的时间,她必须活着。
在把这个含在嘴里的储存器,交给人类联盟之前,她不能死。
踏着在地面上,伊薇特已经开始被空气中,那些裂隙里闪动的电弧,电得快要翻起白眼了,她感觉本就失力的四肢,越来越麻木,不听使唤。她无力地跪倒在地上,身后的枪声已经停息,那些鹰族身上都是乱冒着的电火花,它们没有所谓的意志或精神,当硬件出现故障,它们便无法正常运行。
电磁风暴,开始降临了。
伊薇特挣扎着支起身子,她必须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如果这场电磁风暴提前半小时,不,哪怕十分钟,她相信也不会跟现在这么糟,一个连拉动枪栓、保持突击步枪稳定射击都乏力的人,又用尽全力攀爬上十数米高的大树,再高空跃出、滑落,她已经压榨干净身上最后一滴气力了。
再过十数秒,电磁风暴将笼罩整个潘多拉。
电磁风暴绝不是人类的救星,虽然它对机械身躯的鹰族来说,就是天敌和克星,但它同样会杀死人类。简单的说,潘多拉星球最弱的电磁风暴,十万分之一的强度,就足让鹰族死掉、烧毁;而十分之一的强度,可以杀死一个人类。
那么也就是说电磁风暴里,如果人类死一次,鹰族要死一万次,有意义吗?死一次和死一万次?
仅仅的风暴的前兆,伊薇特已经被电得连撑起身体都没法办到。
她看见了自己的童年,那时地球还没有所谓的鹰族,也没有所谓的旭日帝国,人类拥有着整个母星地球。尽管生活没有完美,有房贷,有信用卡账单,有各种平凡的不开心和开心,但各种各样的节日、每个周末,双亲都会带着她,去玩耍,去公园……她有一对粉红色的滑轮,很棒……天空上,是形状不同的风筝……身边,有欢笑声……
与之而来的,是她跟着地球舰队来到了潘多拉,身为外科医生的她,在无数次抵抗鹰族、旭日帝国的攻击中,用她精湛的医术、和在公元纪元年代,赢得手枪速射奖牌的枪法,得了了民众的拥护,当然,那些投给她选票、让她当上议员的人们,更愿意说,还有她从不收敛的微笑。
这一切,如电影胶片,在身周密布电弧的空间,从她脑海一幕幕闪过。
伊薇特觉得自己尽力了,她没有让父母家人蒙羞,也没有辜负那样投票给她的民众,她也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军职。
几乎是靠着她一个人的指挥,解决了近千鹰族,整个人类联盟,谁可以指责她?谁能做得比她更好?
死亡,作为一个战士,她看多了;作为一个医生,她看得更多。
无论是什么事,接触得多了,也无没什么恐惧,她可以平静的,面对将到来的死亡。
不,这缺少了什么。
在这中间,她记得,自己读完了大学,进入了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然后她发现地球上,有许多的小孩,并没有跟她一样,快乐的童年,于是她加了志愿者医疗援助队……对了,在非洲,她遇见了他,那个腰如标枪的男人。
这个在她生命中无法抹去的男人,用他的身躯为她抵挡了一切,包括:死亡。
李,据说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她要去寻找他,去地球寻找他,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絮乱的思绪,在这一瞬间,找到了支点。